“人生像是庄严的命运一般”。人在世上,就像茫茫的宇宙中的星星一样,偶然地碰上了某一个人,成为情侣。无法解释这种偶然性,便名之曰“缘分”,或称之为“命运”。
1772年5月至9月,歌德遵从父命,去法兰克福北边的韦茨拉尔,在帝国高等法院实习。这是一个有四五千人的小城。在帝国法院1689年从施派尔迁来这里后,与帝国法院有关的人就约有900人。其实,这里并非最好的进修之地。只不过因为歌德的外祖父在这里工作了10年,歌德的父亲也曾拜访过,而有点老关系罢了。他的如意算盘是想让歌德找到晋升之阶。可是他没有想到歌德对司法工作没有什么兴趣。在这里歌德参加公开举行的庭审,去听法学家专为实习生讲的课。此外,他还是 《法兰克福学者汇报》的撰稿人。
同年6月9日歌德去离该市2里地的福尔佩特豪森参加舞会。正好克斯特纳(1741—1800)和夏绿蒂(1753—1828)也去跳舞。于是他们互相认识了。歌德在《诗与真》里称她为“一个淡泊不矜持的女子”,不爱打扮,但有一种自然美。她那“轻盈秀丽的体貌,纯良健全的性格,以及从此派生的蓬勃的生气,对于日常事务处理的才智”,使歌德很喜欢与她经常来往。她也很喜欢跟歌德做伴。很快歌德就为她的魅力所吸引和迷醉。然而,这一开始就注定歌德的爱恋只能是单相思,因为她已是情有所钟。她的未婚夫克斯特纳在不来梅公使馆工作,“是一个非常正直和相信人的男子”。他下班回来,总看见歌德厮守在未婚妻身旁。
虽然他不存介蒂,但是歌德还是感到不自在。克斯特纳在给奥古斯特·亨宁的信里描述了对歌德的看法:
“歌德具有天才,有着丰富的想像力,他好动感情,有着高尚的思想方法。他是一个有性格的人。他爱孩子,很能同孩子玩,他是一个怪人,他的举止、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同。这可能使克斯特纳不愉快,但是给孩子们,女人们和其他许多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。
“他怎么想就怎么做,而不管别人怎么想,这是不是时装,生活方式是否得体。他最憎恨一切强制。
“他对女性极其尊敬。
“他原则上还不坚定,还在力求形成某个体系。
“可以说,他对卢梭评价很高。但是他不是卢梭的盲目崇拜者。
……
“他憎恶怀疑主义,追求真理,……他不去教堂,也不去参加圣餐,也很少作祈祷。因为他说:‘我还不够格当骗子。’ “有时候,他对某些事情平心静气,有时候却不能。
“他相信未来的生活会更好。”
克斯特纳对青年歌德的评价是恰如其分的。他没有激怒,也未明显地表现出吃醋。他仍然保持同歌德的友谊,信任自己的未婚妻。绿蒂也明确表示她只能给歌德以友谊,而不能以身相许。她始终坚定地忠实于对克斯特纳的爱情。克斯特纳的这种豁达宽厚的态度既赢得了未婚妻的爱,也使歌德很不好意思。
他们三人经常在一起。度过一个晴和美好的夏天以后,9月5日绿蒂爽约,未去阿特斯帕赫陪歌德去散步,(见1772年歌德给克斯特纳的信)。
歌德深知他们的三角关系渐趋紧张。他思想斗争很激烈,甚至萌生自杀的念头。但是他的理智终于占了上风。他抛去一切忧郁病的妄念,决心活下去。他不辞而别。 9月 10日临行前,他给他们俩各写了一封告别信。
他给克斯特纳的信写道:
他走了,克斯特纳,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,他走了。请将附的这张便笺交给小绿蒂。我很镇定,但是你们的谈话把我扯开了。此时此刻我只能对您说:祝您生活愉快。要是我在您处再停留片刻,我会抑制不住的。现在我只剩一个人了,明天我就走了。啊,我这可怜的人啊。
给夏绿蒂·布芙的信写道:
我虽然希望回来,但是什么时候,只有天知道。绿蒂,在这次谈话的时候,我心里怎样想的?我知道,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您了。不是最后一次。但是我明天走了。
什么思想促使你们去讨论的?我可以把我感到的一切全都说出来,噢,我留在尘世做什么,为了最后一次吻您的手。我不会再回到这个房间,亲爱的父亲,他最后一次陪伴我。现在只剩我一人了,我可以哭了,我让你们幸福,你们的心不会忘掉我的。我会再见你们,但不是明天,也许永远见不到了。请告诉孩子们,他走了。我实在写不下去了。
清晨他又写了一封信给绿蒂:
绿蒂,行装已整理好。天亮了,还有一刻钟我就走了。我忘不了您给弟妹们分发面包的情景。您还将给他们分发面包的。绿蒂,在我没有什么话可写的时候,我写这些,请您原谅。因为您知道一切,知道我这些天多么幸福。我走了,去最亲爱的人们那里。但是为什么离开您?这就是我的命运。不管是今天,明天和后天,我大概不能再经常这样开玩笑了。我总是快乐勇敢的人。亲爱的绿蒂,您比上百的人更幸福,只是希望您不要对人冷漠。亲爱的绿蒂,我感到幸福的是,我从您眼里看出,您相信我永不会变心。再见!一千次道别!
正好默尔克约他去莱茵省看望他们共同的朋友。于是,他第三次从他的心上人身边逃走。但是这次逃走与前两次不同。前两次是他抛弃了多情的女子,而这次是他自己被人抛弃了。
1少女拒绝了歌德的追求他沿莱茵河徒步旅行。一星期后,他已经坐在莱茵河畔科布伦茨附近一幢漂亮的别墅里了。别墅的主人索菲·封·拉罗歇(娘家姓古特曼, 1731—1807),是一位刚成名的德国第一个女作家。她曾与诗人魏兰德有过一段恋情,现在是特里尔选帝侯的枢密顾问格奥尔格·米歇尔·弗朗克·拉罗歇的妻子。她身旁站着16岁的大女儿玛克西米利安妮。她那开朗的脸,白皙的皮肤,乌黑的眼睛,使歌德一见之下,就想起绿蒂,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。歌德在《诗与真》中回忆说:“两个女儿跟我在一道。其中大女儿不消多久就特别对我有吸引力。在旧的爱情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,新的爱情就萌芽,使人感到非常愉快。这正像刚在落日茫茫的时候,新月从对面出现,看见日月双悬的两重光辉而欢悦不胜那样。”
但是乐极生悲。这个少女却拒绝了歌德的追求,第二年在其父亲作主的情况下,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15岁的、并且有四儿一女的老鳏夫彼得·安东·勃伦塔诺(1735—1797),一个侨居法兰克福的意大利富商。
1774年1月中旬,这个年轻的继母走进这个富商家的时候,一群孩子包围了她。最大的男孩安东11岁,最小的女孩保娜才4岁。
她家住在大桑德街,离歌德的父母家很近。所以歌德成了这家的常客。两个情人仍然勾勾搭搭,暗中调情。据歌德的好友默尔克写给妻子的信说:
歌德已是这家的朋友,他同孩子们玩耍。夫人奏羽管键琴,歌德用大提琴伴奏。
勃伦塔诺先生虽然有着意大利人的强烈的嫉妒心,非常吃醋,但仍喜欢他,让他来访。 (1774年1月29日)
但是好景不长。有一次歌德穿上夫人的朱红皮大衣滑冰滑过桥拱,当时夫人也在冰上。这件事被勃伦塔诺先生知道了,1774年2月底3月初夫妻俩发生争吵。从此勃伦塔诺先生不准歌德进他的家门。6月中旬歌德在一封信里写道:“我很少见到玛克斯(玛克西米利安妮的爱称——作者注)。即使遇见,也是偶然之事。”
1775年3月她生了第一个孩子,勃伦塔诺先生才表示愿意和解。歌德给她母亲写的信说道:“亲爱的妈妈,昨晚我们在玛克斯处胡乱地吹打弹唱了。”(1774年8月1日)。
歌德回到法兰克福以后不久,他竟意外地在街头遇见了克斯特纳。
两人又热烈地拥抱起来。歌德给他们俩又写了好几封信,告诉绿蒂,她的剪影仍挂在墙上,向绿蒂表示思念之情。他在信中责怪绿蒂“没有梦见我”(1772年9月25日)。两个月过去了,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,他借口办事,在11月9日又拜访了他们,离别时吻了绿蒂。
克斯特纳不久同绿蒂结了婚,歌德买了结婚戒指送给他们。他附上一封信,写道:“你们不要到法兰克福来,这会令我心情舒畅;你们来,我就走。”(1773年3月底)直到1816年秋绿蒂才与67岁的歌德在魏玛重逢。歌德友好和有礼貌地接待了她,但双方都感到陌生和疏远了。
2耶路撒冷自杀“维特”诞生正在歌德痛不欲生的时候,克斯特纳写信告诉他耶路撒冷自杀的消息。耶路撒冷(1747—1772)是歌德在莱比锡大学时的同学,“身材中等,身体健美,英俊可亲,长脸带圆,金发碧眼,穿着蓝色的常礼服,浅黄色的背心和裤子,以及褐色头的长靴。”他在布伦瑞克公使馆当秘书。据说他热恋一个朋友的妻子,但绝没有看见他跟这女人公开在一起。
他爱好英国文学。性格有些孤僻内向。
耶路撒冷的自杀,歌德自身的体验和遭遇,使歌德不用费多大劲,就构思出完整的情节。甚至维特写书信的日期都与歌德给绿蒂的信相差无几。但是,歌德并不等于维特。维特死了,歌德却活着。
歌德花了4个星期的时间,写成了这部书信体小说。在歌德离开绿蒂,回到法兰克福一年半以后莱比锡书店来信索稿。歌德将书稿寄去。
1774年秋,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这本小说出现在书展上,立即引起轰动。
这位25岁的青年人一下成为新闻人物。
一本很平常的描写三角恋爱的小说,为什么竟然轰动一时呢?
根据歌德自己的分析,这与当时的社会有关。当时德国还是一个封建社会。人性受到压抑,个性没有解放,恋爱没有自由,青年人受到各种封建观念的束缚。他们的种种热情得不到满足,根本不可能从外部受到鼓舞去干一番事业,只能在精神空虚的市民生活中彷徨,感伤,厌世。
“当时的青年界已埋藏有厌世观的炸药”,一触即发。所以,这部小说受到有时代精神苦闷的青年的热烈欢迎。甚至与维特有同样遭遇的青年读者竟然步维特的后尘,穿上蓝上衣、黄背心,仿效维特而轻生自杀。
德国文坛高度评价了这部作品。老一辈的诗人莱辛、魏兰特虽然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,但都赞扬歌德的天才。狂飙突进运动的作家们都热烈赞扬这部作品的革命精神。伦茨(1751—1792)把维特称为“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普罗米修斯”。毕尔格尔写信告诉歌德,说他读了《维特》之后,夜里做梦,梦见自己在歌德的怀抱里大声恸哭。可见小说感人之深。
《维特》成了当时的畅销书。封建卫道士们慌了手脚,不许让这本有伤风化的小书流行。“在莱比锡,书还没来得及印出来就受到禁止,每个持有它的人被课以10个塔勒的罚金”。“第一个意大利文版的《维特》一出现,立即被教会全部购买加以烧毁”。当时作家尼古拉为了对抗歌德,竟写了一本214页的小说《少年维特之喜悦》,篡改结局,让维特用灌上鸡血的手枪自杀未遂,最后与绿蒂结婚。这使歌德大为恼怒。
鉴于有些青年仿效维特走上轻生之路,歌德深感自己的小说受到了误解。在 1778年再版时,歌德在扉页上题了一首诗,这就是那首著名的诗《绿蒂与维特》。郭沫若在1922年首次翻译了这部小说,诗的译文如下:
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?
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?
这是我们人性中之至圣至神;啊,怎样从此中有惨痛飞迸!
可爱的读者哟,你哭他,你爱他,请从非毁之前救起他的名闻;你看呀,他出穴的精灵正在向你目语:
请做个堂堂男子吧,不要步我后尘。
这本小说已译成各国语言,中文译本已有20种以上,其印数之高,居世界第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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